哈佛商业评论

星巴克的咖啡师通常只有一项工作：高效且亲切地为顾客送上饮品和食物。但在2015年，数次涉及种族歧视的警察暴力引起高度关注，于是星巴克员工有了一项新任务：在咖啡杯底写上“race together”（种族和谐），以此鼓励顾客思考和讨论美国的种族不平等问题。CEO霍华德·舒尔茨的这项指令，实际上要求员工配合公司对社会政治热点问题表达立场。在美国，这样的员工越来越多。

鼓励和要求员工参与公司的政治表态，这种CEO行动主义的基层化已成为企业的一项重要策略，用以影响公共政策和选举结果。我对企业管理者的一项调查显示，“调动员工参与”已经被视为和雇用说客同样有效的工具，且远比向政治行动委员会（PAC）捐款或购买政治广告有效。在我对员工的一项调查中，1/4被调查者说公司负责人或上司曾与他们讨论政治。

实际上，“调动员工参与”有很多方式：老板可能告诉员工哪位候选人对公司最有利；可能要求员工致信国会，表达对某些法案的支持或反对；甚至可能鼓励员工参加公司支持的政治家的竞选大会、筹款活动或市民大会。大多数企业会邀请员工自愿参与这类活动，如2017年UPS与推动减税法案的共和党议员共同主持员工大会。

但有些情况下，员工感到公司强制要求他们参与。例如，Murray Energy一座煤矿的超过15名工人称，他们在2012年美国总统选举期间被强令要求参加罗姆尼的竞选大会，且未得到任何酬劳。在一次电台采访中，该公司首席运营官罗伯特·摩尔（Robert Moore）说：“我们要求员工必须参与，但没有人被强迫。”但矿工们说，因为担心老板报复，他们还是参加了活动。

我对数十位政府高官的采访和对数百位企业高管的调查表明，由雇主发起的政治活动越来越重要，这反映出政治舞台的拥挤。过去，企业只要加入行业协会，即可在州一级和全国性的政治事务中表达意见。但现今的企业，尤其是处于严监管行业和政治改革前沿的企业，还要有自己的政治行动委员会、经验丰富的政府关系负责人，以及完善的“员工参与”项目，才能在国家或州一级的权力机构有一定话语权。

在Job Creators Network迈阿密的一次会议上，一位行业协会领导者在宣讲CEO行动主义和员工参与项目时解释道：“假设你有1000名员工，每个人与20、30或50位家人邻里有交流，而如果能明白什么对自己的生活最有益，他们就会做出正确选择，从而保持自由企业制度的强健。”某通信公司政府关系负责人告诉我，要求员工给国会写信，“加强了他们对问题重要性的认识”，并且让国会议员了解，“我们在你的选区有3500名员工，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这个策略很清晰：调动足够多的员工写信，将使有影响力的政治家感到有必要主动与公司沟通相关问题。

重要性升级

调动员工参与政治现在为何如此普遍？首先，这比过去容易得多。大多数企业定期通过邮件或内网与员工沟通，提醒他们注意对公司有较大影响的政治事项。此外，很多行业组织，包括美国商会、全美制造商协会、美国工商业政治行动委员会等，都为企业提供软件，帮助它们定制政治信息，或根据员工的不同政治立场或所属地域制定沟通策略。根据我对全美范围内企业高管的调查，调动员工参与政治的企业中，超过2/3使用这类软件。这些工具可以帮助企业锁定关键选区或关键州的员工，向他们发送重要的选举或立法信息。管理者还可跟踪员工是否响应要求，更有针对性地策划之后的政治参与项目。

其次，由于私人部门的工会几乎消失（2017年，只有6%的私人部门员工是工会会员），管理者可以更加不受限制地调动员工参与政治事务。30年前，企业向员工发送的政治信息可能与工会相抵触，但随着工会的话语权基本消失，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少见。

再次，对于企业调动员工参与政治活动，联邦法律基本没有限制。过去数十年来，联邦法律对企业影响员工政治行为的限制逐渐变得模糊。例如，在2010年的公民联合会（Citizens United）诉联邦选举委员会一案中，联邦最高法院的判决给予雇主调动员工参与政治更大自由，不仅允许企业将自有资金用于竞选目的，还允许其将员工的时间精力这一企业资源用于影响选举结果。

尽管调动员工参与政治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合法的，企业仍应注意，由于管理者和员工的关系不平等，试图要求员工为特定候选人投票或支持特定法案，可能会有胁迫意味。（这也是法律禁止联邦政府参与这种活动的原因之一。）我的研究也显示，大多数员工反对企业公开支持某位候选人或直接参与竞选活动。

正确的做法

显然，企业在这个新领域必须谨慎行事。被要求参与所在公司政治活动的员工中，约半数没有遇到问题，但有相当比例的员工（约20%）被迫做一些他们不认同的事。特别不受员工欢迎的议题包括劳资双方利益不一致的事项（如最低工资或工会）、选举期间的政治行为，以及明显带有政治倾向性的言论。企业的政治立场还可能惹怒消费者，导致他们彻底远离。2010年，Target向一个支持共和党明尼苏达州州长候选人的政治团体进行大笔捐款，就遭遇了这种情况。部分顾客不认同该候选人对同性婚姻的观点，威胁要抵制Target。公司CEO随后致信员工道歉：“我们进行政治捐款的目的，本是支持经济增长和创造就业。我意识到，这项决定以我未曾预料的方式影响了你们中的很多人，对此我真心感到抱歉。”政治家们则可能觉得公司的政治表态反而造成损害，因此与之保持距离，使得公司的政治举措适得其反。

在如此不确定的环境中，如果联邦法律能清晰规定管理者调动员工参与政治的条件和方式，企业将从中受益。管理者和员工的权利如果能分别得到清晰表达，对双方都有好处。但在这样的法律问世之前，管理者可以采取一些措施，防止调动员工参与政治带来负面影响。

尊重员工意愿。企业必须明确，无论致信政治家还是其他政治活动，员工都没有义务参与。无论员工是否选择参与，绩效评估或职业发展都不会受到影响。企业可以在所有与政治活动相关的信息中附上免责条款，明确告知员工他们的参与是自愿的。我访问的一家制药公司就是这样做的，该公司发现，这方面的沟通到位后，员工的积极性有所提升。

寻找共同利益。另一种明智的做法是，仅邀请员工参与对劳资双方都明显有利的政治活动。例如，星巴克和万豪承诺帮助员工在TurboVote上注册并投票，并签署自愿承诺，保证这些活动完全没有倾向性，且与公司的政府关系工作区分开。

政治渗透了美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企业加强政治活动并不令人意外。但员工介入政治活动，风险和回报兼有。目标远大的CEO活动家需要掌握好平衡，让员工了解政治对公司利益的影响，但不强求他们为公司进行政治游说。

亚历山大·埃尔泰尔-费尔南德兹是哥伦比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助理教授，著有《职场政治》（Politics at Work: How Companies

Turn Their Workers into Lobbyists ，牛津大学出版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