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阿里巴巴倡议成立罗汉堂,计划邀请全球顶尖的社会学、经济学、人类学、心理学等多领域的社科学者,共同研究“与科技创新伴生的社会、经济形态变化”等课题。
在随即发布的《罗汉堂使命宣言》中这样写道,罗汉堂背负双重使命而生,一是理解数字技术如何帮助实现社会共同利益;二是帮助建立一个广泛的研究社区,聚合共识与力量,为解决新问题提供新范式。
社科学者如何重构研究从而有效帮助人类理解和拥抱新技术?近日,HBR中文版对罗汉堂秘书长陈龙进行了专访。
时代智慧来自哪儿?
HBR中文版:社会科学研究的初衷是解决什么问题?
陈龙:在人类的发展长河中,只有几次技术革命真正深刻改变了生产力和社会的协同方式。这些革命带来了神权和王权的衰落,以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崛起。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社会科学的使命就是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和拥抱技术。亚当·斯密是社科研究的起点,1776年他的《国富论》对基于技术的劳动分工和贸易的意义做出了里程碑式的阐述。技术对人类到底是好还是坏?很多工作被技术取代,技术给既有协同关系带来了冲击,如何理解并解决这些负面因素?这些问题催生出斯密、马克思、韦伯、哈耶克等等社科学家,他们从不同的角度理解技术对人类社会的影响,并给出拥抱技术的解决方案。
HBR中文版:目前社科研究面对的核心挑战是什么?
陈龙:社会科学的研究跟不上科技革命的步伐。数字化信息成为新生产要素以后,每一个行业都将被重构,当然也包括研究。时代智慧来自哪儿?我们需要检讨时代智慧的生产方式如何改变。社会科学家不但要有框架性的思考力,还要能够接地气,帮助人类解决社会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但目前大部分研究者离商业实践远,很容易在象牙塔里面形成一种学术空转。
HBR中文版:框架性的研究和思考力是什么?
陈龙:首先,要有逻辑思维的框架、体系,要能产生假说;其次,需要实证验证,从而产生结论;其三,随着时代的发展,此前经过验证的结论可能持续得到调整,在这个不断更新调整的过程中,人类思想得到不断发展。
HBR中文版:很多企业都有使命、愿景啊?
陈龙:企业往往有比较好的切身的商业洞见。但是要想真正走得远,需要将初心与这个时代的重大机遇和挑战结合起来,有长远的视角。而后者就来自框架性的研究和思考力。
呼唤新时代的亚当·斯密
HBR中文版:社会科学的研究跟不上科技革命的步伐,会产生哪些问题?
陈龙:技术推动经济进步的历史,同时也是人类的焦虑史。生产率的提高实际上意味着工作的改变。在过去几百年中,几个特别有意思的同时发生的现象,是技术创造新的机会的能力,人类对这种创造力的想象力的缺乏,以及由此伴生的焦虑。第一次工业革命使人类从以家庭为核心的手工作坊向工厂转变;第二次工业革命带来了大公司、流水线和供应链;数字技术的革命带来了突破企业边界的平台企业的崛起。如果社会不理解技术的本质,不产生新的商业协同关系,那么技术所带来的生产力也难以释放。所有国家都在关注“如何去拥抱技术”,一个国家错过一个时代,只需要二三十年。我们同时也要研究如何让技术更普惠、如何更好地保护受到技术冲击的群体。
HBR中文版:你刚才提到的“学术空转”现象是如何形成的?
陈龙:学术发展已经形成了一套固有的生存逻辑。比如在大学做研究,要在一流杂志上发表文章,实际上,一流杂志上发的文章,至少百分之七八十以上都是没有实际价值的,全世界都是如此,它已经形成了这样的循环,我把它叫“学术空转”,是时候呼唤这个时代的“亚当·斯密”了。
HBR中文版:亚当·斯密是怎么“炼”成的?
陈龙:三个关键因素:一、极强的框架性思考和研究力,像劳动价值、分工、自由贸易等等这些观点,并不是亚当·斯密第一个提出来的,但他能够把大家的想法总结起来并形成一个框架;二、广泛交流。亚当·斯密带着学生到欧洲各国游学多年,见到了包括伏尔泰在内的很多卓越的启蒙思想家,产生了很多基于现实问题的思想碰撞;三、识别重大现实问题,发挥框架思考力去解决时代问题。
创造研究新生态
HBR中文版:基于亚当·斯密的启示,如何重构时代智慧的生产方式?
陈龙:我和达摩院的张剑锋院长讨论过在数字时代是否可能重构智慧的产生方式。不论是科技领域,还是社会科学领域,我们都可以用一个ABCDE的范式来说明新的研究生态:A(analytics)是框架性的研究和思考力;B(big data)是大数据;C(computing)强调运用信息的能力,相当于算力;D(décor)是实体经济场景;E(ecosystem)就是生态。好的大学、研究机构,除了A不错,也可以有C,但离B、D、E的距离较远。实体经济中,企业有C、D和E,也就是说,企业能够有落地的商业洞见和数据,但企业往往缺乏A,没有受过框架性的研究或思考训练。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智慧,会打破行业分工,源自ABCDE的结合。
HBR中文版:你如何评价很多高校学者、意见领袖成为大众眼里的思想明星?
陈龙:每个时代都有很多优秀的思考者。但是普遍而言,我发现现在不少“嗓门大”的人往往缺少A,直接从假说进入到结论,经常制造很多没有验证过的焦虑和恐惧;真正有A的学者往往又很谨慎,因为离前沿实践比较远,不敢轻易下判断,往往“嗓门”很小,在“社会如何正在被技术改变”的讨论中,学者整体是缺位的,声音太小了。
HBR中文版:ABCDE实现结合的核心挑战是什么?
陈龙:要实现“两个打破”:一、打破行业结构边界;二、打破研究机构之间的边界。问题是全世界都缺乏足够多的走出象牙塔的学者,大学还没有打破自己的边界,罗汉堂要实现ABCDE的结合,构建时代智慧产生的新协同方式。我们可以把罗汉堂理解为一个开放的、为社会服务的、社会科学的贝尔实验室。我们不但要支持第一流的学术研究,而且要支持帮助时代答疑解惑的研究。
HBR中文版:罗汉堂面对的短期挑战什么?
陈龙:短期内我们最大的挑战是,能否真正和学者们一起保持公心和独立性,像它言称的一样为社会服务,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一定是走不远的。
HBR中文版:罗汉堂面对的中长期挑战是什么?
陈龙:中长期挑战就是真正创新出ABCDE结合的研究生态,真正创造出价值。一要能够产生思想,二要能够影响社会,三要创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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