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商业评论

随着对稀缺性和不平等担忧的逐渐加剧，许多投资者渴望在商业和社会两方面均产生回报——“行善事，得善果”。其中途径之一是影响力投资：将资本引导到能产生社会和环境效益以及利润的初创企业。但这里存在一个问题：尽管商业世界有几种放之四海皆准的工具，例如估算潜在投资财务收益的内部收益率，但没有类似的方法，以美元为单位计算对社会和环境的回报期望值。预测此类收益通常只能通过猜测。

类似的，希望利用公司的社会和环境影响力记录来评估未来机会的投资者，很少能发现有用的评估数据。环境、社会和治理问题的报告现已成为全球近四分之三的大中型公司的标准做法，但通常仅限于有关承诺和流程的信息，很少产生实际影响力。

睿思基金（Rise Fund）是由TPG Growth管理，价值20亿美元的影响力投资基金。布利吉斯潘集团（Bridgespan Group）是全球社会影响力咨询公司。在过去两年中，我们与它们展开合作，试图将严格的财务业绩衡量标准纳入社会和环境影响力评估。通过反复试错，以及与在该领域工作数年之久的专家共事，睿思基金和布利吉斯潘的合作有了成果——在投入资金前，估算出每一美元投资可能带来社会和环境财务价值的方法。因此，无论是公司还是机构，社会影响力投资者都可以评估某一机会的预期回报。我们将这一新指标称为货币影响力倍数（IMM）。

计算IMM并非易事，因此任何希望使用这一标准的企业首先须确定哪些产品、服务或项目适合进行评估。作为权益投资者，睿思对潜在投资项目进行了定性评估，过滤掉了不太可能通过IMM标准的交易，就像滤掉没有财务前景的交易一样。只有具有社会责任和潜在可衡量影响力的公司才能通过筛选，接受IMM评估。只有当IMM计算出每投资1美元的社会投资回报不小于2.5美元时，睿思才会投资该公司。采用IMM标准的企业可以设置自己的最低回报率门槛。

需要说明的是，设置估算标准的过程包含许多假设和选择，因此我们的方法不保证提供确切的数字。但我们认为，这种方法可以为哪些投资能否产生重大社会影响力提供有价值的指导。下文中我们将介绍如何在投资选择过程中计算IMM的六步骤。

1 | 评估相关性和规模

投资者应首先考虑所评估产品、服务或项目的相关性和规模。家用电器制造商可能希望考虑在其产品线中投资节能功能。医疗诊所可能希望评估扩展到低收入社区的潜在社会效益。

关于规模，你需要回答以下问题：多少人使用该产品或服务？其影响程度如何？ 睿思在计算其首批影响力投资项目之一，教育科技公司EverFi的产品受众方面，提供了很好的经验。（本文中的财务和参与数据仅起示范作用，实际数字保密。）睿思发现了三个已经颇具影响力的EverFi项目：防止大学生酗酒的在线课程AlcoholEdu，已覆盖400多所大学；针对大学生约会暴力和性骚扰的教育课程Haven，约650所大学正在使用；以及向学生介绍信用卡、利率、税务和保险的财务扫盲计划，已提供给6100多所高中。根据这些项目预计年度学生注册情况，睿思估计从2017年开始，投资EverFi可能会在五年期限内让610万学生受益。

当然，一个项目的影响力不仅限于接触人数，更在于取得的进步。相较于对多数人产生有限的影响，能够深刻影响少数人可能更有价值。以另一个睿思投资项目Dodla Dairy为例。该项目每天向印度南部农村的22万多名小农户收购和加工新鲜牛奶。参与项目的农民数量已知，因此睿思需要评估的是Dodla可能从他们那里购买多少牛奶以及收购价格。由于预计五年内销售的牛奶为26亿升，睿思估计，投资Dodla将使农户年收入增加73％，从425美元增加到735美元。拥有可靠牛奶买主的小农户花在营销上的时间和金钱更少，并具有进行长期投资需要的可预期性和支持，从而提高牛奶产量和收入。

2 | 确定社会目标或环境成果

计算IMM的第二步是确定理想的社会或环境成果，并决定现有研究是否能验证该成果可实现且可量化。幸运的是，投资者可以参考大量社会科学报告来评估公司的影响潜力。过去十年间，基金会、非营利组织和一些政策制定者（包括美国教育部设立的投资创新基金）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研究成果来指导社会项目投资。

这一探究“什么有效”的潮流促进了以衡量社会结果为中心产业的发展，行业领导机构包括：非营利社会政策研究机构MDRC，麻省理工学院（MIT）的Abdul Latif Jameel贫困行动实验室（J-PAL）；和位于新泽西州普林斯顿的Mathematica Policy Research智库。

对于AlcoholEdu，我们采用了2010年的一项随机对照试验，证明接触该计划的学生所经历的“与酒精相关事件”减少了11％，例如危险行为、尴尬言行，或因饮酒感到内疚，事件总数约减少239350例。根据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数据，与酒精有关的死亡人数约占美国大学生死亡人数的0.015％。

睿思估计，五年内约有220万学生参与AlcoholEdu，预计该计划能挽救36条生命。（挽救生命可以说是减少酗酒的最重要影响，用货币衡量其价值相对容易。但减少酗酒显然对个人和社会有额外好处。）

对于Haven，我们专注评估预防性侵。每年约有10.3％的本科女生和2.5％的本科男生遭遇性侵。根据2007年评估美国东北部某大学防止性侵的线下课程影响力研究，在学习该课程的群体中，对女性的侵犯减少约19％，男性则下降了36％。将此数据应用于预计将在五年内体验Haven计划的260万学生，并假设有相同数量的大学女生和男生参与，睿思估计该计划将避免25869起女生遭遇性侵的事件，以及12029起男生遭遇性侵的事件。

3 | 估计这些社会成果的经济价值

一旦明确了目标结果，社会影响力投资者需要找到一个“锚定研究”，将这些结果转化为恰当的经济术语。面向银行、大零售企业、电信公司和政府的非洲移动支付平台供应商Cellulant是很好的例子。Cellulant与尼日利亚农业部合作，重新设计了一个深受腐败困扰，提供种子和肥料补贴的项目。Cellulant开发了一款手机应用程序，允许农民直接从当地商家购买补贴商品，减少了贪污受贿的机会。由于管理不善和腐败，该计划已经失去了89％的资金。Cellulant的应用程序现在可以提供90％的预期援助。

我们的任务是，了解获得补贴的种子和肥料时对农民经济状况的影响。我们使用了一项可靠的研究，将参与补贴计划的农民在同一季度的收获与未参与的类似农民的结果进行比较。该研究发现，通过提高玉米产量，参与补贴的农民在该季度多挣了99美元。

选择锚定研究，我们看重几大关键特质。首先是严谨性：该研究是否系统地评估以前的研究结果，并得出关于该研究主体的结论？或者它可否提供随机对照试验结果，和指定干预组以及未指定干预组都进行了比较？两种类型的研究都优于观察或案例研究。其次是相关性：该研究是否包括生活在类似环境（城市或农村）和同一收入阶层的人？类型越接近越好。时效性越强的研究越好。研究文献中经常引用的研究，格外值得关注。当不确定性或缺乏可靠的研究让你的工作进展变慢时，请寻求该领域专家的指导。例如，我们曾考察以低中收入人群为目标的金融科技公司Acorns，研究其三大影响力途径之一，即帮助人们建立定期储蓄的习惯。但当时我们找不到适当的研究来证明这一途径的影响力，便向芝加哥金融服务创新中心（Financial Services Innovation）求助。我们对该项目进行的研究表明，目标群体只要能适度进行储蓄，就可以减少使用成本高昂的发薪日贷款。

为了将AlcoholEdu的结果转化为美元，我们借鉴了美国运输部评估减少死亡或伤害的办法。他们使用一种称为统计寿命值的衡量标准。根据这项锚定研究，死亡事故价值540万美元。因此，AlcoholEdu挽救36条生命，就能产生至少1.94亿美元的社会价值。

对Haven来说，我们发现NIH的研究人员已经就性侵的经济影响进行了大量研究。事实上，NIH将通货膨胀调整后单次性侵的法律、健康和经济成本定为16657美元。睿思将NIH提供的成本乘以预计可避免的性侵数量（约37898起），价值接近6.32亿美元。由于上报的性侵数量往往少于实际，睿思认为Haven的影响力可能更大。

对于EverFi的财务扫盲计划，我们依靠2016年的一项研究，该研究为高中生提供了类似的计划。调查发现，与未接触该计划的类似学生群体相比，参与该计划的学生在22岁时的消费债务平均要少538美元。这笔额外债务在五年内的利息平均累计在81美元左右。假设有130万学生在五年内完成了EverFi计划，且都节省了81美元，该计划的经济价值将达到1.05亿美元。我们估计，三个EverFi项目五年间的社会影响力经济价值总和为9.31亿美元——AlcoholEdu为1.94亿美元，Haven为6.32亿美元，财务扫盲计划为1.05亿美元。

4 | 调整风险

尽管我们已经充分证明，社会科学研究可应用于货币化社会和环境效益，但我们也意识到，应用与特定投资机会不直接相关的研究结果蕴含风险。因此，为反映研究的质量和相关性，我们调整了锚定研究得出的社会价值。我们运用了计算“影响力实现”指数的方法，为六个风险类别赋值，然后将它们相加，得出了百分制的影响力概率分数。

其中两个指标涉及锚定研究的质量及其与产品或服务的直接关系，共占百分制中的60分。基于荟萃分析（meta-analysis）或随机对照试验的锚定研究得分最高，而观察性研究则得分较低。AlcoholEdu的研究属于前者，Haven和财务扫盲计划的研究属于后者。

在锚定研究与产品或服务预期结果之间建立联系，有时需要做出假设；假设越多，风险也越大。例如，EverFi财务扫盲计划的主题研究明确将培训与较低的学生债务挂钩，从而获得最高评级。但是，Alcohol Edu和Haven所依赖的研究联系不那么明确。AlcoholEdu假设其培训能减少酒精事故和降低与酒精相关的死亡率。Haven的锚定研究假设防止性侵的培训可以减少性侵次数，从而减少性侵带来的后果。

对于剩下的四个指标，每类指标最高得分为10。它们分别是背景组（研究的社会环境是否与项目相对应？例如，都是城市，还是其中一个是农村？），国家收入组（研究人群与项目是否处于世界银行定义的同等国家收入水平？），产品或服务相似性（研究中的活动与项目提供的内容有多接近？例如，交付的产品或服务的受众是否属于同一年龄组？）和预计用量（是否存在购买产品或服务时比预期使用量低的风险？比如健身房会员的高弃用率。）

将该指数应用于EverFi计划时，睿思计算出AlcoholEdu，Haven和财务扫盲计划的影响力概率分数分别为85％、55％和75％。然后相应地调整了他们的货币化影响力，AlcoholEdu为1.64亿美元， Haven为3.48亿美元，金融扫盲计划为7700万美元。所有三个项目风险调整后的影响力总额从9.31亿降为5.89亿美元。

现实告诉我们，构建指数颇具挑战。我们根据专家对评估和测算的反馈，对风险类别和每一次的分配价值进行了多次改进。例如，某版本强调了根据地理位置（例如国家或大洲）比较研究结果的重要性。但专家建议，更准确的办法是，将相似收入群体的研究放在一起比较，无论所在国家或生活环境如何（城市相对农村）。影响力实现指数试图捕捉最重要的风险因素，但我们认识到它并未捕捉到所有的影响力威胁，或锚定研究与公司产品或服务之间的细微风险差别。我们期望其他人能贡献新想法，让我们有所改进。

5 | 估算最终价值

在财务方面，最终价值衡量的是超出明确预测期限的公司价值，并且通常占公司预计总价值的很大比例。然而，这是社会投资上的一个新概念，其中关注通常集中在量化当前或历史影响力上。可以肯定的是，对于许多项目（例如，分配氯化片）而言，其社会影响力（更安全的水）不会超过该项目期限。但是其他项目（例如安装太阳能电池板）可能会产生更长期的影响（在安装后很长时间里，电池板都可以节能）。因此，在某些情况下，估计最终价值是有意义的。

睿思是这样解决这个问题的：从投资最后一年的影响估值开始，睿思评估产出（覆盖的人口）和社会价值将持续五年不变的概率。两种情况下概率均高的公司获得5％的贴现率，这意味着每年的剩余价值下降5％，得分低的公司贴现率为25％。

为了估算EverFi项目在获得所有权之后，2022到2026年的最终价值，睿思假设其投资的最后一年——2021年的总影响力价值约为1.59亿美元，而且接下来的五年间每年都可以产生同等价值。然后，这个数字每年按复利折现20％，反映出假设的项目毕业用户数量和培训影响力所持续的时间。根据这一假设计算出的最终价值为4.77亿美元——五年间睿思可以从这三个项目获得剩余价值。睿思将这一剩余价值与投资期间风险调整后的5.89亿美元影响力相加，得出总影响力约11亿美元。

6 | 计算每一美元花费的社会回报

计算IMM的最后一步因公司和投资者而异。公司可以简单估算社会或环境效益的价值，并将其除以总投资。

假设一家公司投资2500万美元为发展中国家的农村居民推出低成本眼镜产品线，其研究结果表明，基于提高的客户生产力和收入，估计会产生2亿美元的社会福利。该公司只需将2亿美元除以2500万美元。因此，每投入1美元，眼镜就会产生8美元的社会价值。IMM将此表示为8X（八倍）。

然而，投资者必须采用额外步骤来解释他们对所投资公司的部分所有权。假设睿思投资2500万美元，购买一家预计将产生5亿美元社会价值公司30％的股权。我们只能将其股权反映的价值比例，即1.5亿美元归功于睿思。睿思将1.5亿美元除以2500万美元，得出每投资1美元产生6美元社会价值——即6倍的IMM。睿思对50％EverFi的投入为1亿美元，根据EverFi预计风险调整后的11亿美元社会价值，将回报调整至5.34亿美元并除以其投资额，得出约5倍的IMM。计算IMM的巨大优势在于能够直接比较投资机会。然而我们还应意识到，这个数字并非精确倍数，而是接近股票的市盈率倍数。为了确保IMM计算的严谨性，其他分析师可能会通过完全不同、但同样有效的锚定研究，得出完全不同的数字。

你还应将IMM视为定向测量，并确保计算中所有步骤都透明。当其他人理解了你的假设时，就能帮你近一步优化，生成更严谨的数字。如果你想更改假设前提，我们建议使用敏感性分析来显示IMM可能发生的变化。这个过程将帮助你确定社会价值的关键驱动力。

在2017年影响力投资峰会全球指导小组发言时，领先影响力投资创新者和倡导者罗纳德·科恩（Ronald Cohen）爵士认为，该领域的快速增长将达到临界点并“引发影响力创造的连锁反应”，将波及投资者、大企业、基金会和社会组织。因此日常业务流程和运营的影响力评估会更快投入应用。

但首先，企业和投资者必须研究出更好的方法来评估社会和环境影响力。这不仅是影响力投资者优先考虑的问题，也是所有乐见更多私人资本流向紧迫社会需求人们考虑的首要因素。我们已经开始进行实验，证明将影响力核保与财务核保置于同等基础上的价值。这是睿思和布利吉斯潘致力于与其他投资者和企业分享的模式，促使睿思成立新实体来促进和汇总研究，为影响力投资决策提供信息。在世界上越来越多CEO谈论利润和目标时，IMM提供了一种严格的方法，推动了分配资本实现社会效益的艺术。

克里斯·艾迪是国际社会影响力咨询公司布利吉斯潘集团合伙人。玛雅·科灵格是影响力基金睿思基金高级合伙人，该基金隶属于私募公司TPG Growth。玛丽亚·科林斯是布利吉斯潘集团经理。迈克尔·埃泽尔是布利吉斯潘集团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