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专家认为,创造性思维会要求人们质疑他们对世界运作方式的先入之见和设想。比如,一个常见的说法是,我们所有人解决问题所依赖的思维捷径阻碍了创造性思维。如果你的思维过程植根于过去的经验,你如何能创新?
可是,对源自过去经验和设想的偏见提出质疑,可能并不是创造性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它似乎与大脑的实际工作方式不相符。
丹尼尔·卡内曼(Daniel Kahneman)和已故的阿莫斯·特韦尔斯基(Amos Tversky)的诺贝尔奖获奖研究认为,经济决策者受到根深蒂固的认知偏见的影响,他们让思维过程在决策中的作用变得突出。锚固,即人们运用曾经在类似问题上所做的决定来解决新问题,可以解释许多经济决策的不合理性。
因此,我们似乎可以合理地认为,通过补偿或纠正偏见的方式引入更多的理性可以创造更好、更具创造性的决策。卡内曼自己抱怨称,当人们凭直觉而非理性思考时,认知偏见会致使他们做出糟糕的决定。
可是,卡内曼和特韦尔斯基也认为,认知偏见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们是有效的生存工具。比如,锚固偏见有助于人们更快地响应变化。旧的解决方案可能并不总是有效,但从进化的角度讲,它们大多是有效的;而且,每个人都知道如何将旧的解决方案付诸实践。
此外,《预测性思维》(The Predictive Mind)一书的作者雅各布·霍维(Jakob Hohwy)等学者发现,大脑会在过往经验的基础上构建世界模型,并预测新体验,这些新体验随后在进一步认知或经验输入的基础上得到证实或纠正。如果我们将大脑预测机制应用到解决问题的认知任务中,我们会发现,大脑会根据过去的经验来预测解决方案模型,从而为特定问题拿出可能的解决方案。我们用源自当前问题的认知或经验输入来修改模型,以便在面临类似问题时,根据我们以前运用过的方法来获得未来的解决方案。我们最终通过参考问题的具体情况为当前问题选定了特定解决方案。
可是,如果所有的解决方案在某种意义上都是旧的,那么我们为何还如此擅长提出新的解决方案?在思维运转和不断变化的世界之间似乎存在着根本性脱节。有创造力的思考者似乎也不太可能通过理性思考的过程来提出所有这些新鲜的想法——多数人报告称,创造性的想法是一瞬间意外出现的,而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那么,新的解决方案是如何形成的呢?
这个问题答案的根源在于一个人如何处理问题。尽管大脑产生解决方案的机制具有内在的预测性(为特定的问题带来熟悉的解决方案),但你也可以通过重塑问题本身来解决棘手的问题。这样做会诱使大脑为那些旧方案没有解决过的问题,找出其他解决方案。
启动这些解决方案的方法之一,是想象阻碍你进步的情境正一个接一个地解除,从而设想出摆脱你所处困境的方法。这会产生不同版本的挑战。其中一个新的假设版本实际上可能类似于你在过去解决过的一种问题。然后,你的大脑会抛出一整套全新的解决方案,其中一个或多个可能有效。如果你为新版挑战选择的解决方案对于原始版本来说是非典型的,那么它就可以成为新版挑战的创造性解决方案。
比如,假设你在一个房间里,你最初的挑战是从房间里出来。传统的解决方案包括开门或跳窗。可是如果房间在10楼,门外又燃着熊熊大火,那该怎么办?传统的解决方案会致命。为了在这种情况下生存,首先(在知道是否可行之前)假设你可以安全地从窗户跳下;然后你考虑如何做到这一点。这就引发了降落伞的想法,这让你以一种新的眼光看待窗帘。你创造性地解决“安全出口”挑战的方式是将其转化为一个新问题:如何把窗帘制成降落伞。
为了更精确地阐明问题,请看这种横向创造性思维的著名例子:特洛伊木马的策略。在10年时间里,希腊人未能攻下特洛伊城,挫败他们的是特洛伊城的坚固城墙,和特洛伊军队的英勇。他们打算放弃。
看看奥德修斯和他建造木马的计划。我们从荷马那里知道,希腊人尝试了所有可能的方法来占领这座城市,包括一些不太可能的方法,可是这一挑战非常棘手。他们试着与特洛伊战士作战,但无论挖地道还是发起猛攻,他们都无法突破城墙。
奥德修斯意识到,特洛伊的领导人一直在做出非常明智的决定。然而,奥德修斯问道,如果有人试图诱使特洛伊人做出错误的决定,情况又会如何?这项挑战被认为是一个使诈问题,非常符合奥德修斯的专长。他的骗子大脑抛出了他曾面临过的使诈问题的所有解决方案,他构思出了特洛伊木马的想法,这是一种创新且快速的方法,为一场旷日持久的血腥军事行动画上句号。
特洛伊木马本身并不是一种新的解决方案。这种错误引导是所有骗子的主要伎俩。其独创性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奥德修斯能够将历时10年征服特洛伊人的问题转化为对他们使诈的问题,从而开启了一套他已精于其道的全新现成解决方案。考虑到希腊人花了10年时间都未能赢得这场战争,奥德修斯得以提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即,不要将核心问题视为战斗问题,而是将其视为使诈问题,此举提供了一条无人探索过的成功之路。
这一过程可以被称为大脑挖掘:我们在头脑中搜寻可以运用到新型问题上的旧解决方案。照此方式定义,创造性思维显然是一个自然过程,因为由于我们具有偏见和预测性的大脑机制,大脑会用旧的解决方案自动解决新问题。因此,为了创造性地思考,我们必须系统地重新定义一个棘手的问题,直到它转变为一个旧方案可以解决的新问题。如果新问题是对问题进行的可行的重新定义,并且因重新定义引起的解决方案与原始问题的常规解决方案有很大不同,那么我们就有了一个创新。
创造性思维并不关乎我们如何思考,而是关于谁在思考,以及他们从过去带来的独特情况。我们都可以将我们面临的棘手问题转化,可是,我们越是有更多的经验可以利用来寻找问题的替代解决方案,我们就越有可能找到一种方法,将原来的问题转化为我们可以用旧方法解决的问题。
西奥多·斯卡尔特萨斯是苏格兰爱丁堡大学古典哲学讲座教授。
西奥多·斯卡尔特萨斯(Theodore Scaltsas)|文
永年 | 译 孙燕 | 校 刘隽 | 编辑
已有0人发表了评论
哈佛网友评论